大家去買衣服的時候，應該都有現場試穿的經驗吧。在服飾店店員的笑容與注目下，你進入了又窄又小的更衣間──有些更衣間還有點暗──然後你，拴上了門。
你現在只有一個人，被關在這狹小的密室之中，是否有一絲幽閉恐懼症的感受湧上心頭？
或許，你更害怕遇到不肖業者藏在暗處的針孔攝影機，拍下你不該讓人看見的私密照片？
可是你有沒有想過，偷拍照片並不是試衣間會發生的最恐怖的事，萬一你身後那面看似無害的牆板，其實藏著一個機關，而門後面的一隻手，就在你專心試穿衣服的時候，悄悄打開了暗門……
以上所敘述的恐怖試衣間情境，是否真的存在呢？在大部分光鮮亮麗的百貨公司跟知名服飾店中，恐怕不太可能出現這種事，不然光是一次訴訟就夠造成頭版大醜聞了。
不過，這是以你我熟悉的台灣社會來說，如果說事情是發生在其他國家、其他城市，那麼你還敢那麼安心，確定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嗎？
現在，讓我們來為你說一個你很可能早已聽過的故事。
傳說，她進了試衣間後，再也沒出來
日本有一對新婚夫婦，到法國巴黎蜜月旅行，享受著花都的風情，兩人在充滿各種特色商店的街道上，逛啊逛地，逛進了一家服飾店。
店裡的衣服看起來很不錯，於是妻子拿起了想試穿的衣服，開心地走進了試衣間。她的丈夫微笑著目送妻子，到店外面等她，無論是錢包還是耐心，他都盡力充足……
但是，也未免太慢了，丈夫回過神來，意識到妻子試穿也試穿太久了。會不會是出了甚麼問題呢？他走進店裡，詢問店員妻子的狀況。
「沒有看過你說的這位客人喔。」
在語言不通的狀況下，丈夫努力試著溝通，卻只能得到這樣的回答。他不氣餒地打開試衣間的門，然而昏暗狹小的空間裡，卻沒有任何妻子的蹤影。
她明明走進了這裡，他明明看著她開心的拿著衣服，鎖上了試衣間的門啊……但妻子真的從這個窄小的方格中消失無蹤了。他搜尋著記憶，思考自己是否沒注意到妻子已經先行離開服飾店的可能性，決定回到兩人下榻的飯店，看看妻子是否已經先回房間休息。
回到飯店探問，結果同樣令他失望且震驚。他的妻子從來沒回來過，而他從此也沒有再看過她。
妻子，究竟去了哪裡？
丈夫聯絡日本使館積極尋人，卻仍然一無所獲。妻子出了甚麼意外嗎？或是突然決定離開他呢？心灰意冷的他，也只能回國先過自己的日常生活。就這樣，半年過去了，他決定重返巴黎，再次打聽妻子的下落。
徒勞無功的丈夫在異國的街道上晃蕩，他看到路旁一個看板寫著：「日本達摩」，所謂達摩也就是不倒翁的意思，看來是個獵奇的展覽。想著要轉換心情的他，看到「日本」兩字，更激發他的好奇心，就決定付錢買了門票進去看看甚麼是「日本達摩」。
他進到黑暗的會場之中，在唯一光源照耀下的舞台上，放著一個難以言喻的恐怖「展品」──原來所謂的達摩不倒翁，是一個雙手雙腳都被砍斷、只剩下頭跟軀幹的女人，她坐在展覽台上，不斷發出不成語言的呻吟。
尋妻已久的丈夫，從這衝擊的畫面慢慢回過神來，然後他認真地端詳了那女人的臉，發現了更讓他驚恐的事實。舞台上那個飽受凌虐、已經不成人形的女人，就是他失蹤半年的妻子！
原來當初他的妻子進的試衣間，藏有一扇專用於綁架良家婦女跟遊客的暗門，妻子進去之後立刻遭到綁架，從此受盡凌虐，如今在恐怖畸形秀的舞台與丈夫相逢……丈夫想方設法把不成人形的妻子贖回，帶她回到日本，但她已經失去正常心智，最後只能待在精神病院中不斷發出那野獸般的哀號……
可怕故事背後的真相跟邏輯？
以上這個故事，會不會嚇得你再也不敢進路邊服飾店的試衣間呢？特別是故事中提到巴黎的試衣間。原來法國治安不佳，旅客遭到扒竊、打劫已不奇怪，甚至還會被綁架做成「人彘」嗎？
＊「人彘」是甚麼？在此不多做解釋，歡迎大家搜尋「戚夫人」這個關鍵字。
這個故事給我們的啟示，就只是這樣嗎？
冷靜下來想想，你會發現這個毛骨悚然的故事，真是漏洞百出：如果真的有外國觀光客在當地遭到綁架，先不說人質會不會被做成「不倒翁」，駐外使館或代表處肯定不會袖手旁觀，當地警方再怎麼腐敗也難以吃案，事件一定會發展成國際事件。如果這是國際事件，怎麼可能沒有新聞報導，更何況還是發生在大國法國跟日本之間的案件呢！
再進一步搜尋跟研究，我們更會發現，原來這個試衣間的恐怖故事，還不只「發生」過一次！網路上流傳著千奇百怪的版本，你曾經讀過的故事，很可能跟本文寫的有所出入。比方說，日本夫婦去的不是巴黎，而是香港；又或者發生事件的不是日本夫婦，而是中國人在上海失蹤，不久後就在泰國曼谷街上以「不倒翁」之姿向路人行乞。
這些試衣間綁架犯是否對製作「不倒翁」有所執念，一定要斷人手腳？倒也不是。有些故事版本中的被害者被賣到奴隸黑市，有些人則更慘，不是被活摘器官，就是出現在某些陰暗肉舖的冷凍陳列櫃裡面……各種各樣的恐怖發展，激起你我對異國旅遊的恐懼，想要讓大家再也無法安心於國外血拚。
不過，這也就說明了一件事：這個故事本身並不是真實事件，而是圍繞在「試衣間的暗門」這個元素發展出來的都市傳說。儘管沒有任何新聞報導或歷史文獻用來背書，但透過人們對旅遊安全的疑慮、對異國文化的偏見等情緒，這個故事還是得以經過多重傳播跟再創作，發展出了五花八門的版本，變成網路世代耳熟能詳的故事。
那麼，這個故事到底是怎麼來的呢？是誰先想到「試衣間的暗門」這個梗，還是……歷史上其實真的發生過試衣間有暗門，用來綁架人的事件呢？
謠言的起源
「試衣間居然有暗門」這個傳聞的起源，不偏不倚，就在我們說的第一個版本故事中的法國。只不過發生的地點並非巴黎，而是只有10萬人不到的小城市奧爾良（Orleans）。
1969年6月起，一個可怕的傳言在奧爾良的中學生之間開始流傳，不用幾週的時間，就傳遍了大街小巷，激起當地居民的恐慌。傳言說：女孩子走進服飾店買衣服，人進了試衣間之後就不見了，她們去了哪裡？她們被賣到海外，成了炙手可熱的「白人奴隸」（White Slave）。
真是可怕的故事啊！只不過，這完全不是真的，只是一個謠言，還涉及對猶太人的種族歧視，因為故事裡把猶太人描述成綁架法國女性的幕後黑手。雖然這個謠言很快就被證實是假的，但這種在主流社會根深蒂固的偏見，卻不需要任何實際的證據，就可以激發出人們心中深藏已久的恐慌跟仇恨。原始的謠言很快就被止息，卻轉化成更多種形態的小謠言，流傳在惡意或無意的耳語中，繼續散播對少數族群與異文化的偏見。
奧爾良的謠言（Rumour in Orleans）已經消失很久，但「試衣間的暗門」卻寄生在其他型態的偏見跟傳說上活了下來。重新檢視幾個在亞洲流行的版本，「試衣間的暗門」結合了更多符合亞洲人認知與恐懼的元素，有些是真實的獵奇事件，像是女性在旅行中失蹤、黑市器官交易、犯罪集團利用身障者行乞等社會案件；有些則建構在對不同國家、城市的印象跟偏見上，像是巴黎雖然浪漫，卻也是治安惡名昭彰的城市，香港、上海也常有獵奇案件的傳聞。這些元素結合起來，就造就了我們經常聽到的「試衣間的暗門」傳說。它不需要是真實的新聞，就足以在我們的腦海中找出相符的恐懼記憶，嚇壞我們的大腦了。
所以說了這麼多，試衣間真的安全嗎？或許在本文拆解了這則傳說後，你還是會感到些許恐懼，畢竟，誰知道在某個大城市的陰暗角落的陰暗商店裡，是不是真的藏有這種黑心試衣間，設計了暗門等著捕捉下一個傻傻掉進陷阱的旅客……
這一點，我們無法保證，畢竟不用「試衣間的暗門」，這世界上就確確實實發生了好幾起離奇的旅遊失蹤案。綁架犯、誘拐犯、搶匪們，不見得想把旅客做成「不倒翁」，但卻在熱門觀光景點的暗巷中，等著落單肥羊進入他們的網羅。
無論如何，旅行時，請注意安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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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考資料：
- Richard Elman, Convenient belief in an old calumny, The New York Times, 1971
- Jan Harold Brunvand, Encyclopedia of Urban Legends
- 鴨卵青, 試穿衣服卻蒸發！都市傳說「試衣間的暗門」 尋獲妻子已沒了四肢, 鍵盤大檸檬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