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純樸的鄉村地區，越不會有重大刑案發生？這樣的刻板印象，卻往往會被兇殘的現實破壞——1992年5月的花蓮市佐倉公墓，發生了一起鄭姓少女慘遭強姦殺害的命案，震驚了花蓮縣民，驚擾了後山的安寧。
然而就在警方積極緝兇、民眾驚魂未定之際，同年6月的花蓮秀林鄉荒郊，竟然又發現了一具赤裸的女屍！她被人發現的時候，側躺在道路旁的排水溝內，內褲被褪到腳踝處。目擊者表示曾看到一名男子逃離現場。種種跡象，看起來像極了性侵殺人案……是有殺人狂在花蓮出沒，抑或真相另有玄機呢？
荒野驚現女屍，性侵疑雲再起？
這位不幸遇害的年輕女子姓潘，警方一開始的調查以為她是精鐘商專夜間部的學生，但後來校方出面否認有這位學生存在。後來的調查顯示，潘女時年26歲，並非學生，而是在一家小吃店工作，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她會騎著自己的機車，出現在秀林鄉的荒郊野外，慘遭殺害。
1992年6月7日上午，潘女向工作的小吃店請假，表示她有急事要處理。隨後，同天上午11點30分左右，潘女的機車被停在命案現場的道路上，有一名形貌慌張的男子，想要發動她的機車，卻遲遲無法成功。男子最後招了一台路過的老舊灰色轎車，離開了當地。此時，潘女已經在命案現場遇害身亡，附近還有一灘她的嘔吐物。
檢察官與法醫勘驗了遺體狀況，發現潘女的頭部受到重擊，是為致命傷，她的頸部也有勒痕，下體則有分泌物，顯示她死前可能剛發生性行為。從有男子在她遇害後逃離現場的證詞來看，潘女確實很可能遭到性侵殺害。警方推斷，潘女可能騎車經過此地，遇到熟識人物而停車，但想不到卻遭對方威脅跟攻擊，最後發生悲劇。
正巧，上個月的鄭姓少女命案，陳屍地點跟潘女的遇害地點相距不遠。警方不住懷疑，這兩起案件之間會不會有關聯？會不會是同一個兇手所犯下？
或許如此，或許……並非如此，無論真相為何，只能透過調查的苦工一一找尋出來。警方從機車的停放狀態，推斷潘女應該認識對方。問題是，潘女是怎麼認識對方的呢？警方接下來找到的潘女生前事蹟，竟透露了讓當時的人非常意外的一條線索……
照片作者：Emil Neuerer
CC BY-SA 3.0
風靡一時的香腸族交友
人會怎麼認識另一個人？家人、親戚、鄰居、同學、同事、相親、聯誼……這些是我們在實體生活與人結緣的方式，然而隨著時代變遷，實體接觸不再是唯一的交友方式。過去的人有筆友，透過寫信來認識對方；活在21世紀的我們，則是使用網路論壇或下載交友軟體APP找新朋友。但在1990年代初期，當時還沒有全球資訊網（Ｗorld Ｗide Ｗeb, 簡稱WWW），筆友又有點過時，當時的人有一個更炫的方式：無線電交友。
無線電使用分為專業和業餘，我們平常聽到的商業廣播電台、警方使用的無線通訊頻道等等，就是專業無線電。至於業餘無線電，則是將無線電技術用在個人興趣、不謀取商業利潤的使用方式。業餘無線電使用者又分成經過政府核准、通過考試合格的人，又稱為「火腿族」；但也有沒經過政府核准，屬於非法使用無線電者的「香腸族」。
在臺灣戒嚴時期，這些業餘無線電使用者，都被政府看做是「匪諜」，是必須被「動員戡亂」的一員，所以很少人敢碰這些東西。但1987年到1991年間，臺灣陸續解嚴跟廢除動員戡亂臨時條款，社會不再受到政治的嚴酷箝制，瞬間百花齊放，禁忌不再是禁忌，業餘無線電就是其中之一。許多人覺得無線電比電話好玩，只要找對頻道，就可以互相聯絡、跟各形各色的人聊天，便加入了業餘無線電的圈子。但這些人往往不知道要怎麼去合法考取執照，於是非法的「香腸族」大量產生，通訊時常干擾警用頻道、商業廣播等等，製造了不少事件。
警方調查發現，遇害的潘姓女子原來就是一個「香腸族」，她在業餘無線電的世界中還取了一個代號：「埃及豔后」。在聲波與電磁波構成的虛擬世界中，原本只是個平凡服務業從業者的潘女，搖身一變成了埃及豔后，與眾多同樣有著專屬代號的好友交流。
對於當時的人來說，這種交友型態還令人難以想像：素不相識的兩人，只因為把無線電調到同一頻道，就這樣聊了起來，雙方以代號互稱。這樣的交友關係保險嗎？一旦頻道上的連結轉換成現實中的會面，讓對方暴露出真實形貌，會不會帶來危險呢？
一場雲雨過後，致命殺機引爆
警方推斷，「埃及豔后」潘女很可能就是與另一個香腸族見面，就在案件發生的三天後，他們的推論被主動投案的犯人所證實。
1992年6月10日，殺害潘女的犯人主動投案了。出人意表的是，這位犯人還只是個稚嫩的18歲少年，就讀花蓮高工二年級，還是在父親陪同之下向警方自首。這位瘦小又滿懷恐懼的張姓少年，真的就是凶殘殺害一名女子的兇手嗎？
張姓男子投案後，把一切經過娓娓道出。他也是個香腸族，以「加菲貓」的代號與「埃及豔后」潘女結識，兩人出來見過兩次面，只是普通朋友。
然而就在同年6月6日晚上，張男因為被父親罵，感到心情不好，當晚就不願回家。到了7日早上，他把「埃及豔后」約了出來，陪他喝酒聊天，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。
兩人一大清早就在小吃店快樂地喝酒聊天，直到早上9點半左右離開，兩人接著騎車兜風，尋找一個安靜的地點想要聊天。他們在秀林鄉的水源地一帶停下車來，但此時潘女因為略有醉意，一下車就嘔吐了。
嘔吐似乎也阻擋不了兩人之間萌生的情慾，他們情投意合，就在該地站著發生了性關係，一切都很順利、美好……然而就在結束之後，兩人之間的氣氛開始有所變化。不知為何，他們起了口角。
你這個妓男。潘女用嘲諷語氣，對剛跟她發生關係的張男如此說道。這或許只是個玩笑，但聽在前一天還心情不佳又酒醉的張男耳中，卻激發了他心中的怒火。他拿起路邊的石頭，狠狠砸向潘女的頭部，在恍惚之中，他看見她倒在地上，就此死去。
旁邊道路傳來尖銳的喇叭聲，路過的卡車司機看到異狀，對張男連按喇叭。張男瞬間嚇得驚醒，回到他一手造就的恐怖現實，只想逃離現場。無法發動潘女機車的他，接著連攔了三部車，才終於攔到一台灰色轎車載他離開……然而，他逃得了現場，卻逃不過內心的罪惡感。當他看到新聞報導潘女命案的時候，決定向家人坦承一切，在父親陪伴之下前來投案。
在彼端的人，會為你帶來什麼命運？
經過調查，殺害潘女的張男，與先前的鄭姓少女命案無關。雖然少了連續性侵殺人案的疑慮，但「香腸族」無線電交友導致命案，卻激發了社會大眾另一層不安。當時的媒體報導抨擊了香腸族的幾點問題，像是談話干擾警用、飛航頻道，造成官方的困擾。再來，無線電交友的風險也在此案被揭露出來，雙方僅僅透過無線電談話結緣，見了三次面後，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悲劇。這個問題與日後網路世代的網友見面很類似，你不知道藏在文字訊息背後的人，是不是跟他或她在網路上所呈現的表裡如一。
另外，記者也針對潘女命案提出另一疑問，酒醉嘔吐的潘女，是否真的還有心情跟張男發生性行為呢？當她的遺體在路邊被人發現時，呈現內褲褪到腳踝的狀態，不像是自願性行為之後才被殺害。但儘管有這些疑點，這也不足以證明張男就犯下性侵的罪行，到底「埃及豔后」是如何死去的？恐怕已成永遠的謎團。
對今天的人來說，「香腸族」或「火腿族」的交友方式已經不潮了，因為網路普及的關係，下載個交友軟體比學會無線電操作方便太多，人們對網路交友也越來越習以為常。不過科技演進，人性卻不會改變，在文字或語音背後的人，見面時也會跟你想像的一樣嗎？或許你們會不歡而散，或許更糟糕的，對方打從開始就抱持著惡意而來…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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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考資料：
鮑文謙，〈火腿、香腸、無線電〉，《CQ業餘無線電雜誌》，1995年3月，No.26，P130-131，最後瀏覽2021年6月16日。
溫富振，〈野外草叢見女屍 誰是荒郊一匹狼〉，《中國時報》，1992年6月8日。
花蓮訊，〈潘XX殞命 摧花兇手待追緝〉，《中國時報》，1992年6月9日。
溫富振，〈空中結緣交朋友 相見不歡起殺機〉，《中國時報》，1992年6月10日。
花蓮訊，〈不滿被潘XX譏笑為「妓男」引發殺機 張XX現場表演後還押〉，《中國時報》，1992年6月12日。
溫富振，〈「香腸族」通話已現亂象 如何是好？潘XX命案是警訊 詳情待查〉，《中國時報》，1992年6月12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