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離奇命案】洪若潭命案:消失在焚化爐中的一家人?完美主義者的偏執滅門計畫


「爸問我,如果他要去死,我會跟他去嗎?」這令人戰慄的語句,出自23歲青年洪崇荏的筆記,筆記本的標題寫著「父親嚕嗦」,記錄了父子間的對談。

洪崇荏的父親名叫洪若潭,他在人生的五十年歲月中,被人看作是一位成功的商人;但在2001年9月6日之後,他將成為臺灣人最難以忘懷的滅門案主角。寫下筆記的洪崇荏,不久之後就與他的哥哥、妹妹人間蒸發,他們的雙親則把自己鎖在家裡的焚化爐中,化為一堆焦黑骨骸。至今,仍然沒有人能有把握準確解答,洪家一家五口為何身亡……

洪若潭家的照片

寂靜的大宅中,散發出來的死亡氣味

2001年9月5日,這照理來說是個平凡的上班日,眾源企業公司的總經理蘇泉錫卻等不到董事長洪若潭來上班。如果沒什麼事也就算了,偏偏有支票到期,非得請董事長處理不可。於是,蘇泉錫就去了洪若潭位於二林鄉中西里的住處,想要找到董事長。

然而,在這占地三千坪的豪宅中,卻安靜得像是無人居住在此。這非常的奇怪,因為洪若潭家不但有五個人,還養了八隻狼犬,這裡不該是沒有聲音的。

蘇泉錫一路走進屋中,看不到半個人或半條狗的身影,周圍的家具擺設,沒有一點紊亂,環境也打理得非常乾淨,呼應洪若潭本人追求完美的個性。在如此無懈可擊的整潔空間中,茶几和神桌上都出現了一份信件,加上在洪若潭房間的,一共有三份。這三份信件不是別的,正是洪若潭的遺書。

遺書?洪家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蘇泉錫震驚之際,立刻打電話報警,揭發了這起恐怖案件。

警方隨即來到現場,他們在房屋左後方的花園中,找到了一台相當新的焚化爐,詭異的是,焚化爐的門口下面擺放著兩雙拖鞋。彷彿那不是焚化爐,而是讓人安眠的床鋪。

警方花了點力氣,才把焚化爐的門打開,因為這扇小門被從內部以鐵絲鎖上——沒錯,人就在裡面。兩具燒焦的漆黑骨骸,就在焚化爐裡面等著他們到來。

洪若潭一家人照片

謀殺?自殺?誰帶走一家五個人?

洪若潭一家五口與狗不見蹤影,但他們家後面的焚化爐卻有兩具屍體,不用做過多的聯想,就已經讓人不寒而慄。屍骸是誰?其餘不見的人去了哪裡?

洪若潭留在屋中的遺書,為這些問題提供了答案:他聲稱他與妻子姚寶月,已經帶著三個孩子離開人世,三個孩子的骨灰都已依據三人意願,被磨成粉撒入大海。也就是說,這是一起滅門自殺案,洪若潭與姚寶月,先讓三個孩子洪崇釜(23歲)、洪崇荏(22歲)與洪孟瑜(19歲)自殺,將他們毀屍滅跡以後,兩人最後再自殺於焚化爐中。

事情真的是這樣嗎?洪若潭留下了遺書,代言了自己、姚寶月和三個孩子的意志,但是還是有不少啟人疑竇之處。洪家三個孩子都已成年,他們真的會願意跟父母一起自殺嗎?三人有沒有任何反抗?洪若潭跟姚寶月夫婦,又真的是自殺嗎?會不會遺書是假造的?除此之外,焚化爐屍骸的身分也還未鑑定完成,只有確定兩屍的身分,並找到三個孩子的下落,才有可能解開整個謎團。

警方開始調查洪家三個子女與周遭親友的聯繫,發現他們並沒有任何交代後事或求救的舉動,在中原大學念書的洪崇釜是因為外婆過世必須奔喪,才回到洪家與家人相聚。2001年8月31日時,有一位于姓女同學打手機給洪崇釜,此時對話一切正常;到了9月1日,她就再也聯絡不上洪崇釜,於是她在9月4日,打電話到洪家,由洪若潭接起電話,再轉交給姚寶月,姚寶月向女同學聲稱,洪崇釜帶妹妹出去玩了。為洪若潭家裝設焚化爐的業者則聲稱,自己9月1日到洪家來,還有看到洪崇釜在房間打電腦。

從這裡可以推知,洪若潭與姚寶月夫婦在4日還活著,可能到晚上才死亡;洪崇釜等三位子女,到9月1日應該還未死亡,但應該在9月4日之前已經過世。

接著,警方在次子洪崇荏的日記中,找到了令人戰慄的筆記內容,以下紀錄陸續出現於2001年2月9日到8月13日間:

「晚上回家,爸為了奶(奶奶)的事想死,奶的事不知何時才能落幕,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奶的事搞定。」
「中午和媽媽談奶的事,真沒有想到連媽都想死。」
「爸問我,如果他要去死,我會跟他去嗎?」
「爸說,如果他死了,留我們三人,會給人瞧不起,但我不同意爸的看法。」

看來,洪若潭與姚寶月的自殺意圖已經鋪陳了一段時間,儘管三位子女並沒有追隨的意願,他們可能還是「被自願」了。

債務壓力?還是與家人之間的糾葛?

洪若潭身為公司負責人兼董事長,住在三千坪的豪宅中,有妻子和三個子女的陪伴,客觀來看,實在難以理解他為何會選擇走上絕路,更何況還是帶全家人一起離開。究竟他的心裡在想什麼?為什麼要自殺?

人的煩惱很多,但會奪人性命的,往往不過情、財、仇。雖然眾源企業公司坐擁眾多資產,業務看起來也蒸蒸日上,但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,卻有高達兩億多元的貸款債務。這筆債務是怎麼出現的呢?據調查,洪若潭有意擴張工廠業務,因此向金融機構借款兩億六千萬元,這筆錢很可能就是要拿來擴建廠房。洪若潭是不是因為欠下這筆鉅款,壓力過大,因而萌生輕生念頭?

這不是不可能。然而,警方在深入調查之後,了解到眾源企業公司的資產,遠遠比這筆債務還高,而且公司營運狀況良好,收支不僅平衡還綽綽有餘,洪若潭應該是不必為債務感到煩惱。他在命案發生四天前,還自銀行提領出貸款中的兩千兩百萬元,用以償還過往向友人支借的債務。從他的行為看來,他的償債之舉讓人感到他是決意尋死之後,在死前把債務結清,但兩億元貸款本身,應該不是壓垮他的原因。

或許,解答還是該從洪若潭自己的話語中尋找。在遺書中,他大力稱讚第二任妻子姚寶月,如何悉心照顧三位首任妻子所生的子女,並主動結紮放棄生育自己的孩子。然而,這股用心並沒有受到洪若潭雙親與兄弟的尊重,洪若潭指控道,他的雙親和弟弟離間姚寶月和三子女間的感情,灌輸孩子們「後母不好」的觀念,讓他家庭陷於紛亂。

然而,這段描述看在洪若潭母親、弟弟的眼裡,則是令他們既傷心又感到莫名其妙,他們全盤否認有這樣的舉措,更表示不知道洪若潭的心中竟然有這些想法。在他們的認識中,洪若潭與姚寶月一直都跟家族關係良好,沒有婆媳問題,兄弟也幾乎不吵架。在洪若潭的世界中,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聲音出現呢?

洪若潭的痛苦,不只來自親人,也來自外界的異樣眼光。他的首任妻子因為車禍過世,他迎娶姚寶月時,就有聽過旁人說三道四,指責他為了保險金殺妻;他的母親上了年紀還在做資源回收,但他跟兄弟卻坐擁高收入,讓他們被人指責不孝。種種流言蜚語,儘管都是外人不負責任也不知內情的風涼話,卻狠狠傷害了洪若潭跟姚寶月的心,讓他們對世界感到失望。

對於其他人來說,聽到這些話或許可以左耳進右耳出,雲淡風輕讓它過去,但洪若潭卻無法做到。為什麼呢?

洪若潭命案剪報

理性的完美主義者,與世界格格不入

從洪若潭的親人、友人的側面描述,可以讓我們一窺洪若潭的性格。洪若潭早年開印刷工廠,他的二弟到工廠上班,卻被洪若潭發現,他竟然利用業務賺取佣金,洪若潭一怒之下就開除了二弟。洪若潭的作法,不管從理智和法律來看都是對的,但他母親並不在乎這兩者。洪母心疼二弟,竟為此事搬出洪若潭家與二弟同住,這對做為長子跟大哥的洪若潭來說,是心頭上的重重一刀。

洪若潭對弟弟鐵面無私,當事情牽涉到他所得利益時,他的表現更加「理性」。他為父親償還了三百萬元的債務後,認為自己有權完全繼承三千坪的祖產——也就是命案發生的地點——不需要跟兩位弟弟均分。然而,洪父希望祖產也能讓另外兩個兒子擁有,卻遭到洪若潭斷然拒絕。洪若潭並非小氣,他另外買了兩棟透天厝送給弟弟,認為自己已經公平處理此事,殊不知他如此自命理性的作法,引發了父親的不滿,並指責他「霸佔祖產」。這又是洪若潭心中的另一道傷痕。

洪若潭凡事追求完美、理性,對家居環境也有嚴重的潔癖,不喜歡他人隨意觸碰所有物。他曾經在中國花八十萬元買了一只名家茶壺,被朋友評說是贗品,讓洪若潭不悅地把壺帶到台中找專家鑑定。鑑定結果出來,茶壺果真是贗品,洪若潭一聽聞結果,當場把壺摔碎。他對人事物的嚴苛要求,從此可知。

或許,正是因為這樣的個性,讓洪若潭在外人的眼中,成了不近人情的孤高之人。或許,他正是為此黯然神傷,感到周圍不理解他的世界,他也無法與之共存。2000年臺灣發生史上第一次政黨輪替,洪若潭並不為此感到高興。他常與友人抱怨政治,認為政府未能更快開放對中國的投資與三通,讓他們的生意發展受阻。在他遺書所言「醜惡的世界」中,政治也是他所怨懟的對象之一。

將所愛的人事物,一起帶離這個醜惡的世界

洪若潭對家人、對世界的恨,我們已經可以從側面略知一二。他對世界僅有的愛,就在妻子姚寶月和三位子女身上,但他並不打算讓他們成為他與世界間的連結,而是要把他們四人一起帶走。如此執著且令人戰慄的行為,完美主義者洪若潭確實有能力跟心態執行,但就現場的調查來說,仍有不少疑點讓警方懷疑,洪家三位子女真的死了嗎?

焚化爐中的雙屍,很快被鑑定出是一男一女,正是洪若潭和姚寶月的遺體。根據鑑識結果,姚寶月在進爐之前可能已經死亡,應該是在2001年9月4日晚間先被洪若潭殺害後,兩人一起進爐,洪若潭再設定焚化爐時間,伴妻遺體自焚身亡。至於在焚化爐旁邊研磨機中的骨粉,因為已經碳化,無法比對DNA,也就不知道這到底是三子女的骨灰,還是屬於消失的八隻狼犬。洪若潭愛狗成痴,養了八隻狼犬,如今他將全家一起帶往另一個世界,狼犬們很可能也隨他前去了。

姚寶月是自願的嗎?從三子女的可能死亡時間,到姚寶月自己的死亡時間來看,她對丈夫的恐怖計畫應該知情,很可能也默然同意。她向來是個沉默的妻子,在丈夫身旁扮演著小女人的角色,任由丈夫代言她的聲音。唯一屬於她自己的意志,只剩下洪宅庭園中的九重葛園藝雕塑「母雞抱小雞」,這個名字傳達了她對三位無血緣子女的愛,但這份愛,卻無法阻止她跟丈夫合力執行的全家死亡計畫。

焚化爐中的遺骸屬於洪家夫婦,那麼,三位子女的遺體到哪裡去了呢?據遺書所說,他們已經被磨成灰撒向大海,然而若有殺害、焚屍、研磨的動作,洪家宅邸難道不會留下一點三子女的蛛絲馬跡嗎?

怪就怪在這裡,警方找遍了洪家宅邸,只在三人房間中找到些許血跡,經鑑識後確定屬於三人。但焚化爐、研磨機、疑似用來蓋屍體的雨衣以及其他地方,找不到一點子女們的DNA,三人彷彿蒸發於世界上,一點也不留下。

警方無法確認他們的死亡,只能宣告他們失蹤。三人會不會其實未死,改名換姓遺忘過去,不用繼承父親的債務,悄悄地生活著?或許不少人抱著這種期望,希望「被自殺」的三位子女,其實只是被送到某個地方,而不是真的被父母殺害了。然而,隨著時間過去,三人仍未現身,在他們失蹤滿八年後,法律只好宣告他們死亡,讓這份願望破滅了。

他們,真的就這樣被執著的父親帶走了嗎?曾經讓人懷抱希望的調查空白,如今充滿令人扼腕的絕望,構成了洪若潭一家五口命案的最後一片拼圖。

這是一起完美的謀殺計畫,策畫者洪若潭以驚人的執著,徹底抹消了自己跟家人在世界上的存在。他們唯一留下來的,是帶給台灣人的震撼和顫慄,直到今日,活著的人們仍然困惑地試圖理解,那位痛苦的完美主義者何以帶領全家走向死亡?對於感受力平庸的我們來說,這或許是個永遠不可解的謎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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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考資料:

《聯合報》
《聯合晚報》

艾德嘉

喜歡喝泥煤味重的威士忌,但也熱愛甜如果汁的雞尾酒。常常在大街小巷間巡梭,尋找各地的怪談,見識各地的奇聞。心血來潮開了酒吧,但賣的不是酒,而是各種黑色故事,分享給來到這裡的有緣人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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